【欢戬】圆月
ooc预警
欢戬二胎
是昭竹吖
阴雨连绵。
冷冽的光影一点两点漏过错落的竹林，穿过雾气，打在石阶上，留下一地斑驳。曼妙的琴曲破开朦胧雾气从竹林深处溢散，青瓦朱杆隐约可见一道身影坐在亭中。
亭中那人几缕卷曲的青丝垂在脸庞两侧，他的眼角已有些许皱纹，他的眼睛却又那样年轻充满了活力。那琴于他手下高时苍忧凄楚，低时深沉哀怨。
淅沥沥的雨水敲打着青砖绿瓦，雾气渐浓。李寻欢已在亭中弹上有些时辰，他却不知疲倦的一遍遍奏着那情到浓时让人迷眼的流曲。
“你果然在这。”这声音隔着雾气又夹在曲中甚是虚无。
李寻欢却是轻按琴弦，只留余音涤荡林间。他抬头看去，来人同他身后竹林皆被笼罩在朦胧曼妙的雾色之中，仿佛是一场幻境，虚幻又缥缈。
李寻欢已然起身至他身旁，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那人并没有撑伞，雨水却不曾落他身上，他只着一件过于单薄白衣，就站在这样的雨夜之中仿佛与之融为一体，又让人觉得他随时会同这漫天雾气消散天地。只见李寻欢眉峰微皱，摇头叹气眼神中却是带着一丝笑意，他道：“怎么这样就出来了。”
李寻欢轻巧地解开自己狐裘的绳结将那已经暖烘烘的狐裘披在杨戬身上打了个精致的结，又伸手揽着他的腰腹扶着他坐在覆着暖垫的椅子上。
杨戬看他一系列过于保护的动作只觉无语，无奈答道：“睡不着，况且哪就这般柔弱了？”
李寻欢笑着在他身旁坐下又将杨戬揽在怀中一手覆上他的小腹。
那处原本平坦结实的腹部，现下却是微微隆起一个弧度。
李寻欢道：“又闹你了？”
杨戬并未答话，他卸了力道全然让自己靠在李寻欢的怀中，李寻欢便轻轻替他揉着不似先前那般紧实反而越发柔软的腹部。杨戬稍稍抬眼瞧着李寻欢。
李寻欢弯着眼眸，神情柔和似是陷在将为人父的喜悦之中。杨戬心中微怔却不再看李寻欢。他又将目光移至那已有四五月份的小腹上。
他想，这个孩子来的实在突然，打乱了他所有的谋划。
李寻欢一直注视着杨戬，自然将他所有细小情绪的变化看在眼中。李寻欢自杨戬低下头那刻，眸底哪里还有刚才欢喜，他微微低眸，见杨戬不自觉皱起的眉头，心中连连叹气。他自是明白杨戬所思所虑，他也明白杨戬决定的事情无论如何是不会改变的，李寻欢自然也不会逼他。
杳杳寒山，烟雨缱绻，道不明说不清。
李寻欢不愿再给杨戬徒增烦恼，他收拾好心情，佯装生气道：“等他出世，我定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的。”
杨戬的思绪终是被他拉回，问道：“为何？”
李寻欢神秘道：“其因有二。”
杨戬好奇道：“是什么？”
“其一，是他不懂得疼惜父亲，尚未出世便闹得你整日不得安宁，我甚是心疼。这其二......”他话说一半却戛然而止不再言语。
杨戬等了许久也不见李寻欢说话，他便耐着性子问道：“其二呢？”
李寻欢却纠结道：“二郎当真想知道？”
“不愿说便算了。”
杨戬打算从他才怀中起身，却不料李寻欢又是将他抱紧了些，贴在他耳畔说着不着调的话。
杨戬怒瞪他一眼羞得脸红懒得再与他争辩。
雨停了，雾气未散。
“夜深露重，回去吧。”杨戬的声音不再是刚才那般温润柔和，却是像清冷的薄雾一般竟叫李寻欢心下一怔。
杨戬自李寻欢怀中起身，来到亭外，望着那一轮圆月。
他长身玉立站在亭外，月色不算温柔，打在杨戬身上一袭白衣被点缀上了点点星光，如披羽衣，终是彻底融于夜色，哪里分得清是真是幻。
那琴声忽地又再次响起，婉转凄凉却突又高亢激昂便再不得响，鲜红的血液汇聚在琴上，李寻欢再抬头已是满面泪霜，他又望向亭外，眼前雾气不散，待雾气尽了却不见来人，哪里还有杨戬的身影。
琴弦已断，曲未尽，浮世俗月终不得圆。
阳春三月，却又如那晚一样，又是一个雨夜。
李寻欢又来到林间的亭中，依旧坐那石凳上。他解开腰间的酒壶，大口地喝起酒来，同时却又大声地咳起来，不停咳嗽使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
酒壶已空，李寻欢便望着那轮新生的弯月。
他又想起那晚，李寻欢依稀记起杨戬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却又已经记不大清了。
他记得那晚，他们都喝醉了，眉梢眸底，月艳欲滴，透着几分欲说还休的花醉旖旎。
后来孱弱的烛火罩在杨戬身上，将他暗淡的影子打成万千碎片散在榻上。
山雨欲来却是情浓十分逃不脱的情欲妄念辗转心头，不知是谁先动了情，那红帐春宵里便是翻云雨，足缠绵。
太阳自东方升起，炙热的日光照在李寻欢脸上，他微微皱眉，黑睫微颤伸手挡住那令人睁不开眼的阳光。
半晌，他才缓缓睁开眼眸，眸中却是混沌迷茫。他举起酒壶待到冰澈透骨，激得他抬手抵住唇间咳出丝丝鲜血，才复得些许清朗，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确实活着。
李寻欢缓步向林间深处走去。
一夜积雨之后，山水下注，流过石面，淙淙作响，李寻欢走在山间只觉这声音听的悲凉。
他走的缓慢，却又不是那样慢。只因他所经之处，水滴溅起，落叶也被那股劲风带起，在他走后又悄然落地。
李寻欢有多想见到那人恐怕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他最终停在一座无名碑前。
山中万物寂绝，不得一点声响，只这两座一大一小的坟墓依偎一起，寂寞却又不那么寂寞。
这是李寻欢亲手葬下的。
李寻欢靠着墓碑已然坐下，就如以往靠坐那人身旁一般。他解下腰间的酒壶转手洒在墓前。
李寻欢眸中并没有悲伤，起码他不允许自己此刻悲伤。
他笑道：“你最喜欢的。”
原来那酒壶中盛的并不是酒。
清风拂过只闻那茶香馥郁芬芳。
他此生嗜酒如命，最烦别人劝他戒酒。那时铁传甲，阿飞等人不是没有过劝他戒酒，只是，李寻欢每次都要翻脸的。
唯独杨戬从未劝过，不论何时只要他想，杨戬还总是陪他喝上那么几杯。
李寻欢将清茶送入口中，他依旧是那么不习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饮茶的呢，或许是那人魂归天地的时候，又或者是自己亲手将他埋下的时候，究竟何时李寻欢自己也忘了。
恍惚间李寻欢觉得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日。
他忘不掉那日杨戬在他怀中惨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伤口还在往外溢血，浸在自己的血中，可他却是死死护住银甲下隆起的腹部。那群对他喊打喊杀的人，那要救母的外甥，没一个人知道那里正孕育着一个生命，而杨戬也期盼着即将再次成为父亲，唯独李寻欢，只有李寻欢知晓。李寻欢抱着他，一手覆上那紧紧护住腹部的手，那手是那般冰冷，任凭李寻欢怎样给他暖着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他又俯下身去。
那是一个算不上浪漫，无关风月的吻。血，泪混杂着染红了李寻欢的唇，他却不甚在意。
李寻欢也曾怨过天地，恨过天道。却是将杨戬葬下时，将自己的爱恨情仇甚至灵魂一并埋了下去。
可他依旧爱着杨戬，爱他爱到将酒换做他最喜爱的茶水，爱到那情化为利刃深深刻在他的身心浸透他的骨髓。
李寻欢最怕与寂寞作伴，直到遇上杨戬，那韶华折腰于一刹惊艳，他便渐渐不再觉得寂寞。
可如今他李寻欢却又与寂寞为伍。
李寻欢有时候觉得杨戬实在是残忍的狠，竟让他亲眼见着自己同那尚未出世的幼子殉身大道，却霸道的不让他死，还近乎残忍的让他活着。李寻欢真真觉着自己活的已经够久，可他却又不得不活下去，到如今他也不知他到底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李寻欢头靠墓碑，面容安详地睡着。他鬓角已经夹杂着几缕白发，那双眼睛也不似先前那般年轻富有活力，虽面容未变，他却是真正的老了。
林间起了阵阵飘飘的微风，裹挟着若隐若现清冷的松香。
“爹，爹，醒醒。”
李寻欢在睡梦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少年的脸。
李寻欢看着眼前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生的与杨戬极像，眉宇之间已有些他父亲的影子。
李寻欢突然想起了杨戬那晚说了什么。
他说：“你还有昭儿，带着他好好活下去。”
李寻欢此时已经清醒，他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在林间没寻到您，就想着您一定是来看父亲和玉竹了。”少年撩起衣袍跪在李寻欢身旁的墓前叩头。
玉竹…是了，正是那还未来到人间的孩子的名字。
李寻欢又看着那小小的坟墓，不由苦笑起来。
谦谦君子竹有节 ，他与杨戬给孩子起名为玉竹正是饱含着这样的期望，如今倒也不算辜负了。
那少年叩拜完父亲，转身拿出已有些磨损的长命锁和那殷红的裹着晶莹糖衣的糖葫芦放在稍小的墓前。
少年笑道：“这小锁原是我们都有的，你的那份父亲未来得及做，这个便先送给你。还有这糖葫芦，是我觉着最甜的东西，哥哥虽然还未见到你，却想着你应当也是喜欢的。”
李寻欢觉着有什么东西划过脸庞，他看着少年，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寂寞了。
李寻欢手撑着地站了起来，眸中不再迷茫，他又将酒壶送入口中，利落翻身上马，此时立在那里好像又回到那个名震江湖的小李飞刀，可他却又只是对着身后的少年柔声喊道：“昭儿，走了。”
鹰击长空，白马疾驰林间，少年的身影已经越过他眼前，李寻欢在他身后看着那纵横驰骋的背影。
雏鹰终会振翅高飞，翱翔于九天之上。
李寻欢想，就到那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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